[全员]傻瓜不配恋爱

★伪全员的校园pa,2w4放心食用

★祝自己生日快乐

★是轻松叙事风格讲述甜甜故事

★cp向:社园、佣空、殓摄、前机、双香、香医、裘舞、冒盲、孽我

 

01

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克利切-皮尔森在暗恋他的学妹艾玛-伍兹的时候,只有两个人还不知道,一个是克利切,另一个是艾玛。所以那个时候大家就一致认为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爱情傻瓜。但是克利切始终没有感觉到他跟在艾玛的身后有什么不对,艾玛本人也不觉得,她的学长一向很热情。

 

她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拖着一条很长的影子,然后另一条影子从后面追上来,两个影子的头亲密地靠在一起像是一对爱侣,她侧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影子的嘴唇贴在另一个的面颊上。就好像是他们刚刚接了一个沉默的吻,克利切突然这么想。他为这个想法激动了一秒,然后就将它抛之脑后。

  

“请问需要我的护送吗,艾玛小公主?”其实他们刚好在同一栋公寓楼上住。

“如果你去掉那个恶心的称号,我想我会考虑一下。”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然后移开视线,他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她的绿眼睛移开,然后他想起他写在日记上的“星星掉进绿潮里荡漾着黄金浪,被命名为艾玛-伍兹的女孩同时拥有阳光与群星和黑夜的白月亮”。他记得上一次他这么一直盯着她笑,她用两根手指撩起脸畔的发丝温柔地搭在自己的耳后,他产生了一种很异样的冲动。于是他意识到自己做了很毁气氛的事情,他用右脚绊住了自己的左脚,演绎一个完美的平地摔技巧。所以现在的皮尔森,看路,看你脚下的路。

 

可是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抬起眼看一看她优美的长颈,可是这样很像变态,他不是吸血鬼也不应该产生想要咬一口还是吮吸的欲望。视线上移,他看见她微微弯起的嘴唇,他想起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和想法,然后看见她的小雀斑和柔软的睫毛。她面对着暖风和夕阳轻轻地笑了,仿佛一种看春日开花的感觉,云雾包裹着暗光乳汁一样的流动,香气顺着她的发丝湿重地滴答下黏腻的气息。

  

“皮尔森,你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他张口要辩解,可是也没什么想要说的,他的视线向上飘,看见她棕栗色的发顶有一圈发旋,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所以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头发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惊愕,艾玛停下来站住,然后直直地把视线撞进他的眼底,她像在等一个解释那样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小矮子。”他顺其自然地这么说。

“你去死,皮尔森,你不比我高多少。”

“也就比你高一个头而已。”

“只有半个头,别把自己想得太高了,皮尔森。”

“你很清楚我的身高啊,伍兹,你这算是很关注我吗?”

  

她停顿了一句话的时间用来看着他,也许有暗红的暖光爬上她的脸颊,但是只有克利切看不见,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太阳也是同样的红热,或者他的脸也已经完全红透了。他就想自己不应该这么说。

  

“克、克利切不是那个...”

“嗯,如你所愿,克利切。”艾玛困惑地陷入思考,实际上她从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人,她就想起来有一次克利切站在门口和其他的男生说话,她放下手里的笔托着下巴看他年轻的大笑,她一直看到克利切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慢慢地在脑海里回想起一个微笑的学长。她想了一会然后才拿起被冷落的笔,红笔因为过长时间的风干而难以下水。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用不连贯的红色在书本上画了第一颗心,断断续续的笔触如同难以被察觉而就连本人也毫不知情的未诉出口的心意。

  

她应该是一直都很关注他的。然而事实是克利切-皮尔森这个人的确很容易令人关注他。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够在一个下午的时间打碎三盏灯,一天时间内干掉十个人的作业本,的的确确是干掉,有五本掉进垃圾桶,两本吸饱了水分肿胀发白地躺在未干的一小湾水泊里,有三本在空红飞行的时候被风撕碎了。他仿佛拥有某种破坏的特殊体质。

  

她这么说的时候低下了头,她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克利切对她是不一样的,她似乎已经知道一些本该知道的东西,她困惑地又陷入沉思,但我说过,她本质上是一个不善于思考的人,她不适合得出正确的结论。

  

“快走吧,伍兹。”他双手交叉,两只手掌靠在脑后,他换了一个走路的姿势显得自己此时更随性,掩饰自己全部的慌张。对于艾玛来讲此时的情况更糟,他张开的手肘碰到了她的头顶,她发觉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真得很近,他的手肘仍然偶尔地碰到她的发丝,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仿佛他正揽着她向前走。她决心只看着自己脚下的路,他的影子和他本人一样好看,她想。他张开的双臂像是天使张开的翅膀,克利切-皮尔森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她的天使。

  

至少克利切把自己的笔记借给过她。艾玛说她的笔记过分潦草了,需要一个好心的帅气的学长借给笔记给她抄。克利切听到前半句的时间眉眼还很像坚硬的礁石不为所动,掠过帅气这个词的时候笔记本已经稳稳地掉进了她的怀抱。

“不用谢。”

  

真相就是天杀的笔迹学,她其实很想了解他这个人,关于他的性格、爱好和经历。她应当主动询问他,这才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她不善于深入地思考。而克利切只会说,你想了解我,尽管问吧。就像玩一个二十问的游戏一样,他会认认真真填满所有的问号。但是她没有,因为这样太直白了。

  

根据笔迹学基础理论,克利切的字大而拥挤,笔画很重且向右倾斜,这至少能说明他渴望关注,情感纤细且热爱家庭和友人。尖锐的楔形转角代表他有敏锐的分析能力以及电光火石般的思考能力。她把两份同样认认真真的笔记放在一起,她还是不了解克利切-皮尔森,他身上显然有某种特殊的事物在吸引她,而她还没有找到那种事物的根源。

  

“我听说你在历史试卷上写了我的名字。”她终于找到一个终结沉默的话题,氛围突然变得很奇怪,散发着一种胶水混合着橘子汽水和潘趣酒的味道。克利切在心里谋划了瑟维的第十三次死亡。他绝对要用一个拳头亲吻他的鼻梁,让他跪在地上向他求饶一回。可是这个时候就根本没有办法否认,毕竟艾玛不是一个库特那样的小傻子。

  

“是、是这样的...”

“可是我不是女巫审判案的导火索也不是弗吉尼亚条约协定的时间。你凭借什么样的信心觉得我在历史上至关重要,皮尔森?”

  

老天啊,她和瑟维说了多长时间的话才能知道得这么详细。他胡思乱想着踢飞一颗石子心想着自己会不会因为过度害羞和气恼而大脑爆炸,然后艾玛一个人愣在原地看他的血液喷泉,真是浪漫极了。他可能还有一点意识,然后就着最后的一滴血在她的掌心里画一颗心,但是最好不要是心,听起来太恶心了。

  

那就画一朵玫瑰,反正玫瑰本来就是一朵普通的玫瑰,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因为玫瑰太难画了,还没画完他的血就流尽了。那就写艾玛-伍兹,这就是杀死他的凶手,他恳求真相小姐去寻找关于他的真相,从没意识到他面前的人就是那个凶手。他思考这个方案的可施行性,悲哀地发觉根本不可能。他急需一杯冰咖啡泼在他脸上给那些该死的羞红降温,他会爆炸的。他仿佛患了一种病,病名就叫做“艾玛伍兹荨麻疹”,他靠近她的时候感觉浑身不自在,但是又想靠近。

  

“皮尔森,你凭什么?”

他发出小小的卷舌音然后拖长,等到er跑出他的舌底,他再发不出一声拖延的字音。“就凭你长得好看,好不好,伍兹?因为你长得好看到人神共愤所以成为了女巫审判案的导火索...”

“那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你可以写你自己的名字,你长得也够好看,皮尔森。”她说完以后感觉到这句话很不对劲,她的语言中枢好像在一天的疲倦以后发出一声悲鸣后死机,她终于明白同班同学特蕾西尽管羸弱,在电脑死机还没有保存实验数据的时候悲愤地砸掉了自己的电脑。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面对撤回发觉时长已经超过两分钟。

 

好在她能补救一下将要被尴尬填满然后窒息死亡的气氛。“你当然也可以写罗伊和库特。”他的反应很大,好像一颗头颅不能自由的转动那样望着她,他很想大声质问她一遍,为什么他和瑟维都是用姓来称呼,只有库特可以直呼其名。他回想一下大概是因为库特已经有女朋友了,好吧,女朋友万岁。

  

“那未免也太不要脸了,以及谢谢你的夸奖,克利切很高兴。以及我不觉得瑟维和库特长得好看。”  

“可是重点不是这个。你为什么要把一个人名写上去?”

“因为我恰好没有背,我总得写点什么上去。”顺带一提,那个时候我只想到了你。他想起卷子上两三片艾玛-伍兹的名字,就好像她躺在纸面上对着他展开一个小小的笑容。但是现实中的艾玛并没有笑。

  

“你总是能用许多歪理说服我。”

“多谢夸奖。”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手指碰到钥匙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种响声让克利切想到一条浮满蓝白色碎冰的河流从他们之间的罅隙淌过,他没意识到那是一条爱河。他坠入爱河的时候他本人并不知情。

  

他们推开第一扇门走进去,光线突然变暗了许多,他甚至只能看见她的模糊背影,温柔地晕开在黑暗里。她离他很近的时候同样离他很远,他触摸到金属一样的距离感,有一颗发黄发亮的灯泡在尽头闪烁了两次,扑面而来一阵夹杂着灰尘的柔风还有黄色的光吻在他的脸上。

  

她找到一个正确的钥匙(因为只有正确的钥匙才能打开正确的门),转动两圈打开了房门,他看见入口是清冷的白,显出不常住人和缺少女性气息的样子,她站在门口决定和他说最后一句话。

 

“明天见,皮尔森。”

“伍兹,你只打算和我说这些吗?”

“还有什么?”她知道这句话她应当问问她自己,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习惯将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克利切很清楚她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假装好脾气,只有放松的时候显得格外真实。万幸,这个时候的她无比真实。

  

他把手搭在电梯的按钮上,他知道只要他选择按下开关电梯门就会无私地向他敞开怀抱,但是他并不着急这样去做。他想和她说说话。艾玛垂下眼静静地等待他的答案,她想至少要看到他走进电梯再关门。她很快意识到也许对方本来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她的眼睫因此而投下一片粉红色的阴影。

  

她退后一步伸出手握住门把手,然后以缓慢的速度向后拉,克利切突然非常想要看见她的脸,他的声音从声带里轻轻地震颤出来,没有惊醒任何一粒灰尘,她在此之前从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一声:“艾玛-伍兹。”他原本只打算叫一声艾玛。

  

她的脸果然从门后又探出来,耐心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几句话,只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接下来的话都是至关重要的。他动了动嘴唇没能从心脏里找到什么合适的词汇,他盯着她的脸故意拖长了声调,他慢吞吞地说:“那么——明天见。”他想这句话会不会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等他们两个出去以后世界已经完全变化,他们是上个世纪遗留的年轻产物。而他在和她对视的时候,一个世纪也只有十秒那么短暂。他们两个从来没有约会过,但是两对眼珠已经相爱了一个世纪。但是他很清楚,他们只拥有十秒。

  

她在门后低低地回应了一声,然后关上门。从猫眼里看他灿烂过头的笑脸。

  

02

中学器材室的气味一向不是很好闻,艾米丽扫开一片灰尘坐在被人遗忘的垫子上。薇拉摊开双手对她露出微笑,在开始前还要正式地问一句:“可以占用你几分钟吗,小姐?”她挑了挑眉双手抚上自己的双臂,可是脊背并没有丝毫弯曲,薇拉想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始终保持着高傲的姿态。

  

“你已经把我锁进器材室了,我还能不听你说话吗?”

“但是你的确没有想到,你最信任的好友克洛伊会把你骗到这里来。”

艾米丽不置可否地对她扯开嘴角。

  

“我想问问,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你真无聊,薇拉,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聊。”艾米丽抱着双臂轻微侧着头,像坐在女王的王座上一样施舍一束轻飘飘的目光予她,她不太喜欢和人直视。

“你觉得克洛伊怎么样?”

“我以为你叫我来是为了谈谈你和我之间的事情,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的关系就是她。如果你不回答的话我会很生气的,艾米丽,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她的神情和一个过度任性的小女孩无异,她仰望着她的天使的眼神里除了爱慕以外再无其他感情。可就是这样薇拉才显得格外危险。

  

“克洛伊...很好,很有才华,至少她没有那么无聊,我和她有共同语言。”

“这就是你觉得她为你提供了一条爱的途径的原因?好吧,不说这个,看来你已经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你们交往了多长时间?”

“半年不到。”

“那么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薇拉学着艾米丽的样子抱拢双臂,她感觉到凉意从脊骨里窜出,她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安静地望着天花板。她轻轻地笑了。

  

“为什么非得是她?”

“不,我和很多人都有共同语言。我和她们也玩得很好,不一定是克洛伊。”她本应该表现出不耐烦,但这个时候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问题,她的视线落在薇拉的脸上,她们两个完全一模一样又天差地别。

“可是你只信任克洛伊,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那么我呢?”她咬着下嘴唇显得忐忑不安,但她知道问题的答案,等它被说出口只是时间问题。

“不可能,我不喜欢无聊的人。”薇拉眨了眨眼睛,想到这是意料之中的。

  

“你非得把话说得那么绝对吗?你对我太残忍了,艾米丽。”

“如果我给了你希望,那才是最残忍的。你应该庆幸我不讨厌你。”

“你不讨厌我,尽管我占用了你的时间?尽管我给你带来了许多麻烦?”她突然大笑起来,连带着隐藏的阴郁也全部蒸发流失,她缓慢地蹲下来,爆发出一连串因大笑引起的咳嗽,从指缝间传来她的声音,“那么我可以这样认为,你总会爱上我的,我可以吗?”

“你随意,但最好不要。”

  

薇拉蜷缩起来,当她想要逃避一些事情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艾米丽毫无感情地凝视着她凸起的一小块骨头,她的骨架和克洛伊的一样优美。但是克洛伊从不会这么做,她很强大,并且野心勃勃伴随着同样恐怖的思维和精明头脑,她眯着眼睛这么想。

  

“那么,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艾米丽,你就可以离开了。”艾米丽抱着双膝等待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区分我们的?我们的父母都无法分辨我们,克洛伊就好像是另一个我,是我的复制品,我们共用了同样的身体以及声带,你不要告诉我你可以看见灵魂,那是克洛伊唯一独有的东西了。”

“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就让克洛伊来问我。”

“所以你连这个都不愿意告诉我了吗?”沉默填塞了她们之间巨大的缝隙。

  

薇拉的嗓音轻轻颤动:“游戏结束了,艾米丽。克洛伊就在门口,她手里拿着钥匙。”

“你应当亲自去叫她,薇拉。这是你的错。”薇拉的脸上再一次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那种表情和第一次被克洛伊扯着领子被迫接吻时无异,她想这和向她低头没什么区别。

  

“你非得这么惩罚我吗,艾米丽?”

艾米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的目光落在女孩执着的脸上,她几乎怀着一种怜悯的心情望着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会爱上克洛伊吗?”

“你会爱上你自己的影子吗,艾米丽?那太蠢了。”克洛伊转动钥匙,打开了器材室。

  

艾米丽站在克洛伊身边抱着手臂,她审视这个人的长睫与唇叶,她用一只手掌贴着她的面颊渴望一个明艳的笑容,她掌中的少女并没有因此有半丝颤栗。

“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分辨我和薇拉的?”

“克洛伊,你太心急了。不是这一次,只有你下一次主动来找我,我才会告诉你答案。”

  

“克洛伊,其实你并不好奇这个答案。你也不应该告诉薇拉,她只是在寻找替代你的办法。”

“你说得很对,我不需要这个答案。”她转身的时候她嗅到一叶春的气息,艾米丽站在原地等待阳光和灰尘的气息再次充满鼻腔,她舐舔触摸过少女唇瓣的指肚带一份欲念和渴盼,酸涩的皮肤质感唤起了她的全部热切和爱恋。尽管如此,她依旧会告诉她答案,尽管她已经熟悉她的所有计谋。

  

“我改变主意了。”克洛伊的脸上也没有欣喜的表情,她只是停下来,露出对一朵野花感兴趣的表情。

“你本来就不是谁的影子,你只是作为克洛伊而存在的。”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你说的很对,我不是薇拉的影子,如果薇拉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艾米丽想她在撒谎,她撒谎的时候就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她从来没意识到这一点过,她的克洛伊是一个悒郁孤独的孩子,她亲了亲她的伤口问她说你需要我的治疗吗,那个女孩用月光一样清澈的嗓音说,我不需要。

所以她说:“......会的。”

“我也这么认为。”

  

艾玛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时候和克洛伊打一声招呼,然后询问她是克洛伊还是薇拉。所幸两个人从来没有要愚弄别人的想法,所以她如实回答自己是克洛伊。艾玛说薇拉刚刚进图书馆了。

  

“亲爱的薇拉,”她从背后拥抱着她的白月光,她在她的耳畔轻轻摩挲着轻声发笑,“艾米丽说你想要替代我,是吗,薇拉?”

“的确如此,我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想法,克洛伊,我会做到的,你觉得我会吗?”

“你当然会。但是你最好不要,这太愚蠢了。艾米丽撒谎了。”克洛伊知道她微笑的面具已经露出隐秘的罅隙,她感觉到她的呼吸加快了。

“我没有想到只是这种信息就让你这么激动,但是你最好打消那些愚蠢的念头,如果你对我下手,薇拉,我就让谎言成真,然后成为你的噩梦。”她的手指收拢,掌握住她绝望的喘息声。

“那么,你会喜欢我吗,薇拉?”

  

03

玛尔塔第一天见到萨贝达,她就看见冰川和冰面之下的宽吻座头鲸,沉默而尖锐的鸣响隐没在他的眼睛里。他一言不发地把千言万语藏在他的眼里。他从很远的地方来,每一句欢愉的歌都是当地的民谣与战歌。

  

她填好第一张申请表,然后拉住他。

“同学,要加入校纪检吗?”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无声地笑起来:“好。”

  

他认认真真写着自己的名字,她看见他圆润的拐角和奇特的i的写法,她等待着他完全拼写后的名字,他用手轻轻掩住了。她感觉到了羞愧,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等着他写完他的名字,以一个正当的理由与他相识。

“我叫奈布-萨贝达。你可以叫我奈布,我可以称你为玛尔塔吗,贝坦菲尔?”

她不讨厌意料之外。

  

奈布一点也不惊奇自己莫名其妙通过了审核,他知道玛尔塔有那么一点“手段”。开会的时候他坐在最靠门的位置上晃着小腿,坐在最明亮的靠窗位置是学生会会长玛丽,当然是她——毕竟整个学生会都是依靠这些关系建立起来的。会长相当于国王——她本人也有一定的皇室血统,副会长约瑟夫就是贵族——他本身也是,玛尔塔是将军,他算是雇佣兵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但是对于玛尔塔来说不是这样,他本人也清楚这一点,毕竟他知道她的名字并非一个巧合,他想,也许还要再等等,等到一切都明朗他才将千言万语浓缩的一句话告诉她。

  

“贝坦菲尔,你有什么要报告的吗?”约瑟夫的眼睛是温和的蓝色,常常使人产生一种很好相处的错觉,但约瑟夫绝对是一个难以相处的怪人,她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还是老样子,我依旧抓不住伊索-卡尔,他的头发不符合校规。”听到伊索-卡尔这个名字的时候约瑟夫笑得与平时别无两样,甚至依旧是温柔的冷漠与疏离。他舌尖上抵,从嘴里吐出一次气旋好像唇舌缠绵了一次,他想,是伊索-卡尔。

“就是那个怪人伊索-卡尔?总是带在解剖室里的伊索-卡尔?长得很好看还留着长头发的伊索-卡尔?”他笑得很开心,他一点也不讨厌这个人,相反,他喜欢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一切消息。

  

“重点是他的头发不符合校规。”她强调。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可是即使如此,卡尔依旧从玛尔塔手中顺利逃脱,玛尔塔难以置信地一拳砸在墙上顺手捞住一个妄图蒙混过关的学生。奈布握住她的手腕时鼓足了被她一拳爆头的勇气,其实玛尔塔很温柔的,他这么想。

“玛尔塔,不用追伊索-卡尔了。”

“理由呢,奈布?”

“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约瑟夫对他有意思吗?”

  

她听到“有意思”这种话的时候其实有许多问题要问问他:什么叫做他对他有意思?就像是我对你的意思?还是说你对我的意思这样?她还没有搞清楚其实两者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她的牙齿阻止了她。她想还是要等等,到等到最后的离别她才会对他说她的意思,也许等到海枯石烂,也许等到世界崩溃的那一瞬间。

“好,我知道了。”她只是这么说。

  

“玛尔塔,你真是我见过最笨的笨蛋。你很迟钝,你知道迟钝意味着什么吗?”玛尔塔在心里惊叹,他今天说出了他一周的说话量。

“我不知道。也许是好事?”她看见那种熟悉的表情,沉默的汹涌着的冰川藏纳着他的千言万语,他的语言皆是缄默之声。

“你是一个完全的笨蛋。”而且保持了绝对的纯粹与纯种,他叹了口气。

  

等到他们离开以后伊索-卡尔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约瑟夫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发顶,他盯着卡尔扎起的灰色头发,他想那是月光一样的颜色。名为伊索-卡尔的男生眼底生养了黑青色的粉蝶,每夜在他的梦境里展开瞳孔一样的花纹。

卡尔的声音在口罩底下显得沉闷而阴郁,其实他的声音是冰凉的,滚烫地划过约瑟夫的心脏。“谢谢你...”

“我能亲吻你吗,卡尔?这是对我最好的奖赏了。”

卡尔没有把他的话当做一个玩笑,他在认真地斟酌。他没有考虑到两个男孩亲吻是背德的,是古怪的,但他依旧选择了拒绝。他感到很抱歉并且不安,然后是全然的不知所措。

  

“你不必感到抱歉,卡尔,这是我的一种欲望,你可以不必理会它。它是我身体多余的一部分,就像尾巴、指甲那样无关紧要的一种东西。”但是说实话,它更像是鞋里的一颗石子,无时无刻提醒着他它的存在,使他焦灼不安又痛苦,它将永远存在。他强忍着这样一种痛苦,望着他的苦痛、他的荆棘、他的劫难。

“再见,卡尔。”

“再见,德拉索恩斯。”

  

约瑟夫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改变,他敛起眼底的情绪继续巡逻,他的某一部分正在变坏——那种感觉很像正在加速腐烂——他看见校园的摄像头死角再次发生校园欺凌事件。有点烦人,他这么想,然后发送信息。[校园东北角,速来。]

  

奈布提着学生会统一配置的棒球棍站在唯一的出路上,金属质感的声音配上淡然无波的表情很像机械时代的小机器人,他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是平静无害的。他说:校纪检例行巡逻。

“我们已经发现你们三次严重不良行为,所以最终结论是——物理教育。”玛尔塔笑着提起来她的棒球棍。

  

“玛尔塔联系一下医务室吧,我们已经帮你们请过假了,今天请好好休息,明天要继续好好上学,希望你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约瑟夫站起来抚平校服上的褶皱,他的笑意依旧是玉石般闪闪发光的,“我不希望继续看见你们了,再见,小先生们。”

  

“站在我身后。”第一次行动的时候奈布就这么说,他的眉眼里也盛满了青涩的梅子。学生会发福利的时候发了两罐黄桃罐头还有其他的东西,玛尔塔盯着黄桃罐头再没移开眼。奈布很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糖水配着水果半腐烂的尸体这样的产物,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那一份全部送给玛尔塔了。

  

“那么下一次我来打头吧。”玛尔塔记起来他们是这么约定的,但是这一次奈布依然挡在她身前,第一下挥动棒球棍就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按照往常的阵容搭配,她从口袋里摸出弹弓,拉开一条弧度,然后松手。

  

“为什么不让我打头呢,奈布?”他转过头的时候眼里依旧是冰川与死海,他抖动睫毛然后与她开始一场双方都绝不认输的对视,奈布突然意识到玛尔塔绝不会因此而想到更多的什么,她只是在等待一个答复。

“我怎么好意思。”让我喜欢的女孩子打头。

  

“玛尔塔,回去上课吧。”他站在楼梯的扶手旁边向她道别,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像面对生离死别那样认真,玛尔塔有点遗憾地撇嘴然后背过去,她开始盘算什么时候下课,怎么才能恰好再遇见他。很幸运的是,她每一次都能在半途中遇见他,但他们只是在人群中四目相对,然后就像彼此不熟识一般错过。

  

她向前走两步,她固执地要回头去看看他。她转过身然后看见奈布-萨贝达站在一级一级的楼梯上,对她露出灿烂过头的笑容。他的的确确在大笑。

“玛尔塔,我也喜欢你,和你喜欢我的程度是一样的。”他想糟糕了,摄像头和教导主任都能成为他们恋情的证明,他们只能在炮火的攻击里恋爱了,他迅速扶着楼梯向上跑,躲避秃头主任的追击。

“快跑啊,我亲爱的姑娘!”

  

04

“克利切,你真得不打算帮忙写邀请函吗?”瑟维艰难地从许多封香气四溢的邀请函中爬出来大声询问,“库特呢?”

“阵亡了。前一个小时他就被压死在那些邀请函里了。”

“不,我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你真得不帮忙吗?”

“完全不可能,这是你们两个自己要求的,跟克利切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可以写艾玛-伍兹的那封,还可以帮你们送过去。”

  

瑟维耸了耸肩表示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停下来咬住钢笔飞速扫一眼圣诞节舞会的名单:“很遗憾,伍兹小姐没有参加舞会活动,你恐怕不能向她献殷勤了,克利切。”

  

库:说到伍兹小姐,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克利切,你居然不认为我和瑟维长得好看!为什么?我们还是朋友吗?

克:谁告诉你的狗屁话,怎么可能?

库:伍兹小姐。

瑟:虽然我没有听说这件事情,但是我认为这很严重。

  

“克、克利切不可能这么评论你们,你们是除过克利切最好看的人了,千真万确。伍兹小姐是嫉妒我和你们玩得太好。”克利切从椅子上滑下来,瑟维将一封空白的邀请函扔过来撞在他的额头上。

“如果我不了解你,克利切,我是会相信你的。”库特拿起来手机准备向他的小女友求助,“我觉得海伦娜应该过来一次。”

“等、等等克利切错了不行吗,请不要让校纪检的盲大力来这里!克利切会死的。”克利切痛苦地哀嚎起来,抱住库特的手臂掉下两滴不存在的眼泪。

 

“首先,不要这样称呼海伦娜。其次,海伦娜只是高度近视。最后,我只是请她过来帮助我搞完这些狗屎的邀请函。”克利切松开了他的手臂,最终没有办法放心地溜出了教室。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天台,他这么想。午餐时间刚刚结束,操场上游荡着几对爱侣,天台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在校长室搬到那里以前,天台几乎是约会圣地。

  

她应该会在天台上。他爬着楼梯撞见怒气冲冲的美智子老师,她大多数时候温柔良善,但此时属于恶鬼相。她的高跟鞋击打地面发出斥责的尖叫,她在愤怒。“凭什么呢?...对她来讲,这不公平!”她紧握着扶手咬碎一口牙。哦豁,美智子老师和里奥-贝克校长吵起来了。

  

他不去思考这与谁的公平有无关系,只是一口气跑上天台,艾玛-伍兹站在那里好像一个被放逐的新王或者被遗忘的新王。她向下看,紧盯着校园东北角,也许她是想成为校纪检的一部分?他在胡思乱想,不然没有谁会继续关注那片是非之地了。

  

“午安,伍兹小姐。”

“午安,皮尔森。”

  

他有好多话想要跟她说,比如为什么不去参加圣诞节舞会,舞会上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并且可以喝到好喝的潘趣酒,你们这种小鬼当然不知道。比如你要参加舞会的话可以做我的舞伴吗,你不要多想克利切只是觉得你跳舞跳得很好...等等,艾玛-伍兹究竟会不会跳舞?但是艾玛先张开口要和他说话,他就屏住呼吸准备静静地聆听,完全是一副忠诚的傻瓜样。

  

“皮尔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我当然记得。开学前几天你就逃学了,而我为了取回我落在家里的作业冒着生命危险翻过围墙。那个时候你坐在围墙下不算小声地说:‘你在干什么?’我那时正在被校纪检玛尔塔追捕,说不定会一枪爆头,所以我只能带着你这个小麻烦鬼狂奔,这是我一生中最奇妙的一件事情了。”他竟然笑起来了,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了。

  

“我那个时候以为你是个小混混,不过我错了,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一个坏孩子吗?”她突然把脸转过来,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两片温柔的海撞不出涟漪。她玫瑰色的唇叶吐出加重的气流,从来没有吗?你想要一直中规中矩下去吗?她问。

“只有你们这种小傻瓜才会有这种想法,好吧,克、克利切承认,我以前是想过这么做,可惜被学生会收拾了几次。”她的侧脸看起来有点失望。

  

“不过,伍兹,我想邀请你参加圣诞舞会,做我的舞伴吧!”

“你...邀请我?”她认真地再一次凝视着某一片空气,久到他以为他已经被拒绝了,“我会给你答复的,在舞会那天晚上。不过礼物我会放在圣诞树下。”

太狡猾了,他有些不满,艾玛是一个狐狸小姐,如果这样的话克利切就不会有其他舞伴了,虽然之前他也一直没有。“伍兹,你害怕我去邀请其他人吗?”

  

她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在环绕着他们,少年人之间的张力,静默地拉长仿佛向内生长。“我不会去邀请其他人的,我没有舞伴。”他如是说。

  

他聪明地发觉了她现在只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所以他起身离开,艾玛一个人蜷缩在天穹的子宫里像被保护着的婴儿,她其实默默地流着眼泪。克利切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停留一秒,他只是不能看见她的眼泪,他们彼此之间的空气都充满着秘密,他们被空间的秘密隔离。

  

他推开天台的门准备向外走,里奥一个人在门背后吸烟,他吐出第一口第二口烟雾露出疼痛而隐忍的表情,克利切张了张口喊不出一声问候语。沉默的男人与沉默的女孩背对着,并且看不见彼此。

  

艾玛回家以后开始准备克利切的礼物。她最先把录音笔放进黄色的礼物盒里,她录下最后一句她能说的话——“谢谢你,你邀请我时,我真得很开心。”她把头埋进膝盖之间才感觉到安心,露出一个正常女孩会露出的脆弱表情。

  

她想起他的手掌搭在她的肩上是温暖的触感,他的声音没有惊醒一地的灰尘轻柔地呼唤她的名字,他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跑。阴险而狡猾,她这么评价她自己。

  

“再见,克利切。”

 

05

特蕾西说这所学校的活动太多了,她讨厌运动会也讨厌嘉年华活动。据说嘉年华活动是为了让各位同学更加了解其他国家,很可惜她对中国没有那么感兴趣,她希望是瑞士或者德国,一个能够设计出精密的铝制心脏的国家——她还缺少一个机械心脏,她的小机器人差一点就能成功问世。

  

她很不巧地认识了体育部副部长,他老是拿着她最爱的抹茶味冰淇淋诱惑她出来和他跑步,你见过哪个傻瓜约会的时候和女孩子一起跑步?只有威廉-艾丽丝这种大傻瓜。

  

所以威廉听说运动会女生有八百米率先填了特蕾西的名字,每个拐角都写得一级认真,他想这样的话特蕾西就会多出来和他一起跑步啦。实际上,特蕾西得知的时候悲愤到几乎拆掉自己的小光头机器人。这比电脑死机还没有保存实验数据还要可怕,绝对如此。

  

“威廉-艾丽丝!我要和你分手!绝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一秒了!你这个傻子大笨蛋!”特蕾西抬手扔过去一个扳手,威廉堪堪躲过几乎恶意杀人的金属凶器,随即一阵惨烈的叮呤咣啷——金属相互碰撞发生形变以后扭曲破碎的声音——特蕾西近乎晕厥地支撑着自己看了一眼悲惨的景象,然后躺在床上彻底失去了生活的希望,“艾丽丝,你为什么要躲开!老天啊,我的实验品全都完蛋啦!你这个大笨蛋!”

  

她把自己闷进被窝里,她感觉到自己有一点点蛮不讲理,她就想这都是威廉的错,都是因为威廉对她太好了总是把她看成小孩子她才这样的。她有时候不喜欢他把她叫做“小朋友”,他并没有比她大多少,可是他笑眯眯地这么叫她的时候就好像他年长她好几岁了,好像他能给她撑起一片天空一样。她只知道在威廉的世界里,她不必再成为谁的骄傲。想笑就笑吧,特蕾西。他这么说,你想哭也可以,我的怀抱永远是对你敞开的。

  

蠢死了,他怎么这么爱说那些令人难为情的话。她一点一点想起来他对她的种种好的时候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室友没有回来,威廉应该也在她闷头发脾气的时候走了,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不是我说,威廉,我们的感情好脆弱呀,我们会因为一朵乌云或者一个机器人的死亡而分别吗?她这么想。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呀?马克只是因为火焰就离开了我。

  

“特蕾西,我觉得你看起来没有那么生气了。”他试探性地把头探进门里,飞快地把她最喜欢的奶油泡芙和黑咖啡放在桌上然后溜掉,他是逃过生活老师堪比摄像头一样恐怖的钛合金双眼狂奔过来的。然后拉开窗户一把翻出窗外,他顺带着踢飞了特蕾西第二件最喜欢的实验品。但是特蕾西这个时候来不及再一次发火。

 

“威廉!”

“怎么了小朋友?”她忘记这里只是一楼了,但是现在必须说点什么,不然她肯定会被他嘲笑自己在宿舍里宅得时间太长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楼层。

“我说,我原谅你了。不分手了。”所以威廉一直以为奶油泡芙和黑咖啡就是解决所有争吵的良方。

  

“威廉-艾丽丝是不是又跑进了女生宿舍?”海伦娜问艾玛。艾玛眯着眼睛只看见一对小情侣趴在窗口上亲吻,短发的女孩轻轻抚摸了一下男生的脑袋,大男孩像只大型犬一样笑。他讨要一个拥抱、抚摸、亲吻,女孩子笑着关上了窗户。那背影看起来的确有点像他。

  

“也许,但是我不太确定。为什么关心这个?”

“检查男女是否交往过密也是校纪检检查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海伦娜你也是校纪检的。不,重点不是这个,那么你和库特又是怎么回事?”

“就像你和克利切那么一回事。”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艾玛在心里这么回答她。

  

“你喜欢克利切吗?”她看见艾玛的眼睛里有白月光一样梦,四十只小鹿踏破唇叶奔向一弯浅海。

“很喜欢。”克利切的心脏加速跳动像狼牙棒在心脏里当啷当啷的捶,宛如锤子的回响一般的心音。他本来只是看到了盲大力想去打个招呼而已。在神明的授意下,他听到了这一段对话。真是的,搞什么啊。他挫败的捂上脸,他完全想不到小鬼对他笑着说我喜欢你的样子。

 

他喜欢她吗?这是个万年难题。他当然知道自己喜欢她了,但是什么时候表白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如果两个人都不愿意开口的话就糟糕了,他的第一段恋爱竟然是双向暗恋,他持续胡思乱想下去。太好了,这一切都太美好了。

  

放学的时候他没有等艾玛就一个人先溜了,他还是要为那一场可能失约的舞会做准备,首先是准备她的礼物。他想送她一颗星星或者月亮,显然不太实际,最好能有一场告白。他压根没有看见与他迎面走来的男人,他向后退两步没来得及咒骂一句,还好还好,他撞到的是校长。哦,校长,所幸这种大人物没什么要和他纠缠的意思,他想毕竟里奥也要给他的孩子和妻子准备礼物。

 

他曲折地又思考到艾玛身上。她需要什么?他掰着指头想她喜欢的一切事物,她喜欢喝机器里掉出来的橘子汽水,她喜欢的季节是春天,她最喜欢的地点是校长室旁边的天台(这个听起来可不太美妙),她喜欢历史和文学,她喜欢用两根手指夹着中性笔转圈,她喜欢一个人走在太阳坠落死去的街道上(也许现在是两个人)......他和艾玛曲折地认识了一年有余,他单恋(或者双向暗恋)了她半年有余,也许更早的时候他就喜欢她了,就像之前所说的,他坠入爱河的时候他本人并不知情。

  

克利切陷入一个少年的苦恼,他之前从未像这样苦恼过,如果苦恼有味道或者明显的标记的话,他就会发觉里奥-贝克散发着和他一样的苦咖啡的味道或者脸上带着同样闪闪发亮的淤青伤痕。里奥一共买了三大桶家庭装冰淇淋——一般只有一桶抹茶味的会被消灭干净,其余两桶黑巧克力和香草味的艾玛碰都不会碰一次。里奥不会养小孩,从一开始就不会,现在也没有学会。他对养小孩的概念大概就停留在了知道她会在星期天看一个下午的电影并且把一桶冰淇淋全部吃掉,星期一的时候他像铲屎官一样提着两桶放了一个多月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里。

 

父女两个保持着很好的距离。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三桶冰淇淋的时候只担心了一次艾玛会不会因此生病,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学校里的各种琐事吸引。有时候他在思考是不是他其实在故意对艾玛视而不见。他的女儿原先是叫丽莎-贝克,玛莎接走了女儿以后她就变成了丽莎-弗雷德,她一个人跑回来的时候鼻头上蹭了一块灰,腿上摔得青青紫紫的。她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是艾玛-伍兹。”从那以后艾玛-伍兹就只是她一个人的艾玛-伍兹。

  

父女两个的对话完全仅限于早上的一声问候和告别,他对女儿的感情甚至不如对玛莎的那一丁点。他后来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然后听见她在电话另一头笑得温婉说现在生活挺好的。他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指责他衣服没洗干净时的样子,他甚至对着电话笑了小半天想那就挺好的。他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恨过莱利-弗雷德。

  

这个时候他想起美智子挑起眉毛,愤怒和鄙夷没有破坏她的半分美丽。她说:那么你凭什么这么对待艾玛-伍兹?你凭什么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

  

他沉默得近乎凶恶。对啊,究竟为什么?这个问题使他的手在半空中愣住了半秒导致最后一桶抹茶味的冰淇淋被另一只手带走,他不得不十分羞愧地询问那只手的主人可不可以把那一桶让给他。克洛伊指了指他手推车里的那两桶,示意他这么多还不够吗,他不得不向她透露自己的女儿只吃这个味道的。

  

克洛伊盯着他的脸感觉到十分熟悉,后知后觉这是她非常喜欢的校长,鉴于他这个人十分沉默寡言,运动会上请讲一句话就只有一句话,她最终妥协了。

  

里奥从超市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所幸雨并不很大,只是有积水。他的鞋踩着积水走过去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很像喉咙里的一声呜咽。他没有撑伞走回家的时候感觉到已经很冷了。他在门口抽完一支烟,然后想起来自己要给谁打电话,如果还有可能的话,他想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瓦尔莱塔,很感谢你的提议。我打算向你学习织围巾。”

  

克洛伊知道薇拉在学校里甚至有一个后援团,有不少男生以为她始终是优雅动人温柔妩媚的,但实际上薇拉回到家以后心情不怎么好,她甚至还要不停抱怨:“为什么没有抹茶冰淇淋!克洛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在十分钟以后薇拉终于停止了她的一切无意义行为。她只是盯着克洛伊近乎熟睡的脸颊发呆。

  

“克洛伊。”

“嗯。”这种自幼时以来养成的习惯让她感到安心,克洛伊的回应依旧是淡淡的,轻飘得像一粒灰尘,柔软的奶猫一样瑟缩在她舌下。

“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谈谈了。是我窃取了你的方案。”

“我知道,但这是你头一回主动向我承认。”

“你不生气吗?”

  

克洛伊闻言以后认真地坐起来,她跪在她身前凝望着她。薇拉同时注视着这个阴影一样活在她身畔的孩子内心感觉到第一次被触动的柔软和爱怜——如果她早些关心她的话,这就不会是第一次了。

“那我换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是喜欢,薇拉,你真幼稚。我不觉得有谁会在这个年纪就爱上一个人,蠢人除外。”

“好,那么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薇拉第一次向她靠近,她看见另一双琥珀色眼底醉人的酒液一样的光芒,朦胧的忧伤轻吻着她的眼底,薇拉意识到她们自始至终是完全不同的人。

  

“一直以来,薇拉。我不知道这份喜欢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也许是明天,也许是生命终止的时刻。”她向前倾,薇拉以为她要吻她了,她出于自愿的闭上双眼,听见黑暗之中克洛伊的笑声,“你已经慢慢接受了我的吻,薇拉。”

她带着一份恼意睁眼去瞪她,但克洛伊冰凉的嘴唇贴上她的唇叶。在纠缠了许久以后克洛伊撑着手臂,面对她身下亲爱的姐姐细语:

“下雨了,薇拉。”

  

06

艾玛抱着黄色的礼物盒站在大厅的圣诞树下,她有点犹豫,她想这个时候就把礼物放在这里实在是太早了,如果克利切提前打开礼物的话,她几乎不敢想象。她感觉到临近窒息的痛苦,她低下头像神明忏悔。如果还能回到以前的话,她绝对会选择不遇到克利切-皮尔森——她在动摇,她忍不住质问自己:你舍得吗?

  

大厅门口不断地倾吐出人流。玛尔塔抱着手臂站在奈布的身旁。她说:“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圣诞树上那个蠢透了的黄色火车是谁弄的?”

“是我。”玛尔塔盯着他的侧脸判断他有无愤怒因子,奈布的脸上依旧是终日不化的雪山,她忽然明白不管他是否生气她也不该那么说。

“我收回我的评论,我是说,这个火车——带着一种朴素而别致的美感。”

“谢谢你,玛尔塔。”他笑起来眼睛里是很浅的海滩,理应有沙滩和阳光,理应有笑声溢出他的唇角。

  

克利切一眼就看见艾玛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背影,他第一眼就看见她瘦小的背影,他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就冲上去,很兴奋地喊:“艾玛,早上好。”但他的声音在人流里也好像石子掉入潭水,唯有艾玛是一层层漾开的水波。她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人群里不知哪处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

  

他站在她身前不得不低下头去看她,人流涌动的时候他被迫向前逼近她。对于克利切来讲艾玛只有小小的一只,她的眼睛也是幼崽般柔软而潮湿的,他的心跳声很响,仿佛在整个大厅里激起回音。

  

他看到原处飞过来一只黑影,出于下意识的他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然后把她扯到身后,他轻轻松松抓住了袭击物想要回头邀功。等他发觉这是什么的时候脸上羞红了一片。怎么会有人乱扔槲寄生啊?他满头的问号肆意跑动,太危险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想法,他们立即被槲寄生给袭击了,克利切握着艾玛的手腕低声的说:“很抱歉,艾玛,我们得一起逃了。”克利切拉着他的公主逃出人群,他一把抓住所有不怀好意的槲寄生,他回头去看她因为剧烈运动而发红的小脸时忍不住露出了很甜蜜的笑容,他脑袋里晕晕乎乎地想:这样真好啊。

  

他们一直向前跑,跑到没什么教室的走廊里才停下,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他才放开她的手腕,摊开手掌里的槲寄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女孩子。艾玛心中的警铃敲了大半天,槲寄生底下必须接吻她是知道的,克利切这么摊开掌心里的槲寄生是什么意思呢?她想,现在这个笑眯眯的克利切太可怕了,简直是大尾巴狼一个。

  

草草草草,克利切才反应过来他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劲,他羞愤地偏过头决心杀死自己这个蠢货,他张开口怎么也像苍白无力的解释:伍兹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艾玛松了一口气想还好不是那个意思,然后又感觉到莫名的失落,她抹了抹脸觉得自己还是好矛盾啊,她一点也不想向他坦白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克利切指着黄色的礼物盒明知故问:“这个是送给我的吗?”当然,当然,克利切这个大尾巴狼,他总是知道一切然后去逗弄他的猎物,艾玛还是认认真真地点点头,但是没有把礼物直接交给他。她说,你一定要在舞会之前来取它,我也许还有话要和你说。当然也许有可能没有。

  

艾玛回班准备和特蕾西讨论中国的时候(还不是因为烦人的嘉年华活动),特蕾西正把礼物推进威廉的怀里,她看见威廉两手空空的时候挫败地叹了口气。“不是吧,圣诞节你都忘记了。”

  

她转身跑掉了,威廉冲过去的样子和蛮牛没什么区别,不过他的怀抱还是柔软而小心的,他把有半个特蕾西高的礼物盒放进她的怀里,顺便亲了亲女友的脸颊。特蕾西接过来抱了半秒又扔回他怀里,指使威廉把礼物盒搬到她的宿舍里。威廉十分怀疑是不是因为她想炫耀一次,特羸西只是因为真的抱不动。

  

威廉想一开始其实特蕾西不是这样的,她不太爱笑,坐在花坛上看一本有关机械的书,脸上的表情好像世界末日来临都不会垮掉,威廉觉得特蕾西像一座小小的冰山,那是一座即便抬眼就会被光芒灼烧眼睫也不会融化一寸的雪山。

  

他第一次受伤去医务室的时候只有特蕾西一个人坐在那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表情这么严肃的“小男孩”,那个时候他以为这是校医的孩子,大概还在上小学的年纪。她帮他包扎好以后他又说了很多话去逗这个小男孩。然后得到了切实的回复:我是本校初中的初三学生特蕾西-列兹尼克。

 

“谢谢你,特蕾西。”

“我只是害怕你因为感染死掉。”他从那一天开始叫她小朋友,她的脸上露出微微恼怒的表情,然后很快缓和,变得冷淡起来。一把把他逐出门外。

  

“我不知道,别人都觉得我有很美好的前途,可是艾丽丝,我的前途在父亲死掉的时候就跟随着他进入了天堂。他死掉的时候我都没有哭,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一个标准。我甚至没有学会如何找到自己的人生,对于我来说,我就是要变成他的骄傲,仅此而已。”她说这些话是因为她直升了这所学校的高中部,威廉问她关于未来的事情。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难过。

  

“原来你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啊,我们可以一起找到答案,特蕾西,你不相信我吗?”我们做了约定了,特蕾西,在你找到答案以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特蕾西,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其实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以为她又要说这话很蠢或者说他肉麻,但是她笑起来发丝里淌过蜜糖的气息。

“谢谢你,威廉。”

  

礼堂的钟敲了十八次,克利切开始向大厅里狂奔,他扯了扯领结感觉到并不合适的窒息,也许是为了马上要发生的事情,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艾玛在大厅里做了最后一次祷告,她抬眼环视周围没有克利切的身影,所以,所以最后神明还是眷顾了她一次,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除了逃避以外,她没有想到更合适的方法。

 

艾玛一个人逃跑的时候想起的是他掌心的温度和气息,如果他还愿意原谅她的话,她绝对立刻就向他表白。克利切刚刚冲进大厅里已经艾玛-伍兹的身影和气息了,他除了刚刚好赶上舞会以外,似乎已经什么都错过了。他看见很傻的黄色火车环绕的圣诞树下静静地躺着属于他的那个黄色礼物盒。

  

他的礼物还没有交给艾玛。他拆开礼物盒看见一个崭新的手电筒——他原来的手电筒因为捉弄同学被没收了,还有一支录音笔。他紧张地吞咽一次口水,像对待炸弹一样面对这份礼物。说不定是告白呢,没什么好怕的。

  

玛格丽特是女王般的盛装,她棕栗色的卷发之下闪耀着礼服上水钻的光亮,她一个人坐在喷泉旁边,裘克本来在费力地寻找她,他以为她应该在舞池中起舞,他的天使轻盈地停落在喷泉旁边。他把礼物放在她身旁,她收回忧愁的视线望着他笑了:我知道你,你是体育部部长裘克。

  

“你不知道你有一个后援团?”裘克感觉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向她承认他的一无所知,他年轻的姑娘露出旋转起舞时的甜美笑容。

“那么你也不知道他们给你p了很多表情包?顺带一提,我已经收集到整套了。怼人很好用...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裘克听到了她对他的第一句赞美,也许有点另类。

“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天啊,谢谢你,但是我没有什么能够回礼,我不知道你居然会给我也准备礼物,他们都说裘克是个冲刺猛男,其实我知道你人很好的。”玛格丽特说完了这么一长串话以后重新变得安静起来,她咬着下唇对他羞涩的笑了一次。裘克从来不知道她是一个话唠,玛格丽特安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她忍不住又想道歉:“对不起,我一说话就总是忘记照顾别人的感受,总是让人插不上嘴。所以,你有话要对我说吗?”裘克递给她一支玫瑰,尽管她漂亮得像一支罂粟。

“爱收不收吧。这不是你的男友让我给带来的,这是出于自愿。”

她的蜜色肌肤透露出一点绯红,玛格丽特十七岁了不可能连玫瑰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她的嗓音诱人宛如宁芙在水底挑逗或者是一只久居教堂的魅魔:“那么,先生,你来找我不可能只是为了说话吧,你不邀请我跳一支舞吗?”

  

实际上,裘克想,他就是为了和她说说话才来的,他根本不会跳舞。玛格丽特把鞋踢掉光裸着赤足在雪地里起舞,她的足底踏着冰霜好像炭火一样,她旋转三圈以后雪花熔化在皮肤上开出一朵烂醉的花。她的笑声就是年轻女子的笑声,在暗恋她一年以后再次遇见她的裘克心里点燃了激情的火堆,他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就好像他的生命和热情的花朵肆意结合了。

  

克利切一个人站在天台上,这里可以看见玛格丽特赤足在雪堆里跳舞,雪花砸进他眼底的时候他摁下开关,他熟悉的声音像清澈的河水一样淌进他的耳蜗。

  

“对我来说,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崩坏的,或者在此之前就有了端倪。有那么一天,一个女人戴上了她所有的珠宝,提着一个小的行李箱像一个女王一样走出了家门,她要去做一次旅行。她忘记了和家人道别,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就是那一天,我的母亲离开了我们。”

“我想她很早以前也许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她爱得是华尔兹和香槟,她是爱情本身象征的玫瑰。她带上了她的所有东西也消除了一切她留下的痕迹。你知道吗,这真的很神奇。”

“她又嫁给了一个律师,一个她用了青春以后最后的疯狂去爱的人。可是我和父亲不知道,我们一直在找她,我们去了她常去的公园,她最喜欢的咖啡店,但是她都不在那里。我发了一条简讯给她告诉她,没有她,我和父亲过得都很不好。她没有回复,我想,过家家游戏彻底结束了。”

“但是她回来接我了,她把我接到另一个城市去,去过他们那样的生活。她怀了孕,有了新的生活,我很难过,我一个人逃出来了,就像她逃出我们的家一样,我逃出了他们的家。”

“克利切,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叫做丽莎-贝克。但是你不必这么称呼我,因为现在的我只是艾玛-伍兹。我的父亲自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天他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或者说,我觉得他失去了。他给我买了三大桶冰淇淋,我故意在一个下午吃完一桶看一下午电影他也没有说什么。他对待我好像一个陌生人。”

“我不希望我再一次失去我的父亲了。所以我就想如果我变成了坏孩子或者卷入了校园大事件他是否还保持沉默。我知道你在校园里一直都很活跃,所以我才努力的靠近你,计算你喜欢的词句。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我等待了几天的结果,以及出声让玛尔塔发现你也是我想好的。”

“.......”

“谢谢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细小而落寞,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你邀请我时,我真得很开心。”

  

“咔哒。”一切都结束了。他倚靠在天台的扶手上呼出一口白雾,雪花熔化在他的鼻息里。克洛伊走过来向他索要槲寄生:“别装了,我知道今天你被扔了很多,我不信你没有带过来,难道你不想和你的小学妹...?”

  

他的确是带了但是并不是为了这些原因。他从口袋里扯出一串牵连的槲寄生扔给她。克洛伊留给他一个背影,声音从远处传来:“谢了,下次请你和你的学妹吃饭。”她听起来心情倒是很不错。克利切打开手机,手机的亮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他发了一条简讯:[我收到你的礼物了:).]

  

没有回信。

  

克洛伊手里拿着槲寄生走向薇拉,后者只是靠着墙向她微微致意,克洛伊轻轻抬眼看见艾米丽站在远处在虚空中碰杯。她的笑意涟开,几乎是恶意的将槲寄生放在她们的头顶上,薇拉动了动嘴唇说:艾米丽看着呢。

  

“对啊,艾米丽还在那里看着呢。”她肆无忌惮地贴上她的嘴唇,这个动作已经十分熟练,她的手掌扣在薇拉的腰际,她的虎牙轻轻划过她的唇瓣,她们唇齿相接时她轻轻地颤栗起来。

  

接过吻后她们感到一种同样的难以言喻的孤独,克洛伊温暖的掌心贴在薇拉的手背上,她收缩食指好让他们十指相握。她垂下眼帘用近乎悲伤的声音对薇拉说:

  

“是的,我想清楚了。薇拉,我爱你,无关乎生命,无关乎伦理。”

  

07

艾玛将钥匙轻轻转了两圈打开门,她回到家换了一双拖鞋以后才感觉到圣诞节溜进了自己的家门,里奥装好最后一个装饰球从地上站起来,他看见艾玛没声地溜进来时想往后退。艾玛轻声的提醒:“小心——还有一个装饰球在你身后呢。”

  

在哪?他始终找不到,该死的装饰球好像好他在捉迷藏,她走过来捡起红色的装饰球,他的女儿在红色的柔光里变得柔和起来。红色很适合她,玛尔莱塔的建议是正确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抱住了。

  

他诧异两秒以后了然,在他心里啊,艾玛她一直都是一个握着红色炸弹奔跑的小女孩呢。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里那颗红色的炸弹骤然引爆,震颤了四十回带一次绝唱,他们相拥的时刻两个人不再沉默,他们哭泣着面对彼此破碎的心脏。没什么好羞耻的,艾玛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想一切都结束了,冰山时期也结束了。

  

他哑着嗓子说:“礼物在你的床头柜上,先吃饭吧。还有...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他还是没有想好要叫她艾玛还是丽莎,虽然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时间还很长,他们还可以慢慢学会如何变成一对正常的父女。

  

她从来没有想到能够收到一条围巾,她把脸埋在红围巾里嗅着羊毛绒的气息落下来三滴滚烫的眼泪,克利切一定已经听过了那些录音。他总是那样,急急忙忙地向她跑来,她抱着一条红围巾使劲擦眼泪,正因为如此,我才喜欢你,克利切。

  

她打开手机看见第一条讯息:[我收到你的礼物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艾玛-伍兹,你想要推开我吗?]

[我只想要这一个答复,你现在是真心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她急急摁着屏幕开始回复,空白的一条回复栏打满了字又删掉,她不知所措地发觉她没有办法再次递交一次完美的答卷,实际上,在克利切面前她从来不是完美的艾玛。她将手机贴近胸口,认真地从神明那里偷窃她丢失的词句。

  

[你还在吗?]

[混蛋,你总算出现了!我一直都在等着呢。]

[即使知道了这些,知道了我这个人阴险而狡猾,你也还是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不,首先你要知道,一开始来找我的就是你,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是,我知道。]

[不你懂个屁,我的意思是,既然是你来找我的,你最好负起责任来,你懂吗?]他的语气相当急躁,她的舌尖抵在牙齿上,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现在很好,她的手机屏幕亮着莹莹的光。她笑起来,她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留下来,请不要离开好吗?

[我知道了。]

  

克利切毛躁地挠了挠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心脏在疯狂的跳动,鼻息和雪花熔化纠缠的雾气阻挡他的视线。他最初听到录音笔里面的内容的时候他只剩下了头脑中第一片纯白,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他绝对会失去她。

  

他的手机屏幕一点一点亮起来,加红的特别关心的人给他发来了新的讯息:

[你是我的儿子。]

(You are my son.)

开什么玩笑,这显然是一个拼写错误,他感觉这个时候的她还像个十岁多的孩子,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一个艾玛-伍兹的形象——从来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爱的小孩子。也许从失去母亲的那一刻她就停止生长了,或者是拒绝生长。两者没什么区别。对方愣了两秒撤回这条讯息。

  

[你是我的太阳。]

(You are my sun.)

[相信你之前真得非常难过的我真是个傻瓜。]

[我发错了,对不起。还有,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艾玛]

[我听到你和盲大力的对话了。我也是一样的。]

[???!]

  

08

卢基诺问我在看什么,我说我喜欢的cp结婚了,他没有理会我因为我总是说奇奇怪怪的话,但他又不得不和我说话,不然他就会被孤独杀死。我嘲笑卢基诺像个将要因为科学研究而秃头的老头子一样,他默默忍受着我的所有言语攻击。

  

“卢基诺,卢基诺你知道吗,艾玛和克利切在一起了。”他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关注别人的恋情,我只是笑着说,还有玛尔塔和奈布,他们两个在圣诞树底下十指相扣了,他们像一对将要赴死的恋人一样亲吻了一次,萨贝达的牙齿划破了贝坦菲尔的嘴唇,他们两个人凝视着脸上慢慢升起了红晕。

  

“你非得这么详细吗?”他有点无语地给我翻个白眼。我摇摇头晃着小腿告诉他:你磕cp不磕细节还有什么好磕的。

  

我知道卢基诺就是那个当年的天才学生,结果因为对自己做实验导致了自身变异,我说卢基诺你啊,是个完完全全的悲剧。他一言不发地看一张照片——他过去的照片。

  

“卢基诺,你过去是个帅哥。不过你现在也很好,我喜欢蜥蜴,我从小就喜欢蜥蜴。我小时候看jca,好了我知道你没有看过jca,我来来回回看了二十几遍就为了看德拉格一眼,我是德拉格的忠实粉丝的说。”

  

卢基诺不太喜欢说话,我想这和他变成蜥蜴有关系,我发出许多拟声词的时候他就很惊奇的看着我,仿佛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有这么多话要说。他蜷缩起来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鳞片,我觉得他还是个吮吸手指的婴儿。我摸摸他后背上的鳞片又摸摸他的脸,我想他这种冷血动物应该不会害怕冷。

  

我把手穿过他的大脑的时候他陷入了恐慌,不过他没有尖叫——我非常期待他能尖叫一次,我说,卢基诺,你是冷血动物哎,怎么还会怕一个幽灵的温度啊。卢基诺的眼神里浸满了难过,他的悲伤就像水底的月亮一样,对我而言不切实际又遥远。我就想,卢基诺要是可以走到陆地上就好了,我就能理解他给他温暖了。

  

卢基诺摇摇头没有生气,但是这并不是代表他好脾气,在将近十年的封闭中他彻彻底底习惯了我这个幽灵,他不敢对我发火——这让我很得意——他需要我。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还有一颗人类的心脏。

  

第一年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我在缠着卢基诺,他因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被校董会关在了废弃的地下实验室。我看见淌血的鳞片黏在地面上,发疯般怒吼的少年蹲在角落里。他对我说:“你是来一枪杀死我这个怪物的吗?”我笑得很欢,没有,怎么会,我是来劝你逃出去引发灾祸的。

  

卢基诺的表情好像吃了一口苍蝇,他当时就认准了我是个疯子。那个时候他还不稳定,三天两头就要发作一次,卢基诺撕咬着自己腹部的鳞片满脸血腥。他叫我滚,因为他可能会杀了我。我一点也没害怕的站在他面前,我突然觉得他很像一只恶犬——一只温柔而善良的恶犬——我觉得很有趣,所以我就留了下来。

  

“卢基诺,不要伤害自己。你来,来杀了我。”他的眼瞳完全变成兽瞳的时候看上去很凶,他妄图撕碎我的灵魂。多么可爱多么天真的野兽啊,我看着他人类的头发——他身上唯一的人类特征——我想他要只是一个失去理智的野兽就好了。我就可以很快的失去全部兴致,然后寻找新的玩具。每天往这个地下实验室飘真得很累——幽灵到底能不能感觉到累我是不知道的。

  

清醒以后卢基诺责怪我在摧毁他,我在使他堕落。那个时候我感觉到自欺欺人的可笑,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变成人类了,比我更早知道这一切的他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我说:“卢基诺,你以为你还有可能变回人类吗?”我知道我太残忍了,因为他的瞳孔变成了细长的兽瞳,我就知道他在愤怒,同时又在逃避。

  

我直到一个月后才想起来去看望一下可怜的卢基诺——那段时间有两个小朋友谈恋爱谈得轰轰烈烈。他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他孤独地呼唤他自己的名字,听了大约十几声我听见我的名字,我坐在他身旁回应他一句我在。我笑得很难过,我以为卢基诺要死了,卢基诺要被我间接杀死了。

  

他惊醒以后发着烧迷迷糊糊地问我:他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类。我平生第一回温柔的待遇给了这个变异的小可怜,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到你变成人类了我再离开。

  

后来卢基诺问我是怎么死的,我想了想差一点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的死因,我说我是在一个下雨天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的。他愣了愣说,哦,跳楼自杀。

  

“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吗?”

“喜欢,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美好的cp可以磕,我怎么会不喜欢这个世界呢?”

“你认为自杀和讨厌这个世界没有关联?”

“卢基诺,卢基诺,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谈论这个问题。”我没问他,我是在恳求他,我已经是个幽灵了,我没有办法死去第二次。

  

我还是很喜欢叫他卢基诺,一遍又一遍的叫下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卢基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答我。我发觉只有我是真的孤独,因为我无比渴盼他的每一声回复。

  

“对,我想起来了,我亲眼目睹过你跳下去。那一天我刚好开始变异,我为了躲过所有人才跑上来天台。”

“我问问你,我死前好看吗?”

“和现在没什么区别。”我想这不一样啊,我可以变成任何一种形象,人们只能在我身上看到他们想看的事物。我只能潜入他们的恍惚的缝隙,在他们眼里我也只是他们想看的事物。

  

时间太久了,我也忘记了我的死因和我的长相,只有卢基诺还记得。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我需要他还是他需要我了。

  

所以现在我靠在卢基诺的肩膀上——只是维持这一个姿势而已,我意识到在我死去的十年以后我仍然不愿意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我也在逃避,我甚至不愿意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死去。我说:卢基诺,这是我们的第十个圣诞节。圣诞节快乐。

  

卢基诺对我说:圣诞节快乐。他认真地转过头盯着我的脸:你觉得一个变异的人还能爱上一个人吗?

  

“能啊,卢基诺,你爱上谁了我给你骗过来。人外恋我也很喜欢的。”

“你觉得一个幽灵有可能爱上一只蜥蜴吗?”我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我意识到卢基诺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而我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幽灵。我突然想起他对我说的他还有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脏的话,这是你爱我的原因吗?可是我甚至没有心脏。

  

“卢基诺,你想和一个幽灵谈恋爱吗,这不科学。”

“我觉得挺好。”他有点粗暴地打断我。

他的舌头舔吻了一次我的手背,其实这样做很傻,因为看起来很像是他在亲吻空气。我拥抱了一次他然后觉得这一切该结束了,我们的拥抱大约只有三十秒,我和他共同看见世界在崩塌走向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陷入彻底的寂静以后他轻声问我,我感觉到他在紧张,他绷紧了所有的肌肉,鳞片竖起来了。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世界死了。”

我扫视过一圈看见克利切、艾玛、玛尔塔、奈布、威廉、特蕾西...存活下来的人比我想象得要多很多。

  

他们站在这个世界的末尾和开头,唯一孕育着光明的地方,他们没有陷入绝望,而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出去——我很迷惑。他们全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颜色,他们全部都逃离了这个框架,然后成为了真实的自我。

  

卢基诺站起来,他想带着我穿过世界的交接口。我握住了他的手指,我冷静地深呼吸一次,然后告诉他:我不能走过去,卢基诺,你向前走吧,一直向前,不要回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以另外一种形式。

  

“你为什么不能过去?”

“因为我是虚假的,因为我不能想起自己的样子,卢基诺,我的死因就是这个。我不想说出来。”

“你说出来,我听着。”我感觉他几乎是处于暴怒的,但他的声音意外的冷静。

  

“我...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方式,还是原因?不管怎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活下去,我感觉到没有意义。你知道的,所有人只能在我身上看见他们想看见的,我只能变成别人希望看见的样子,我是我自己,但我不能成为一个真实的‘我’,卢基诺,你明白了吗?”

  

他说他会等着,等到我想起自己要变成什么样子。他甚至发表了对我的鄙视,因为我忘了自己的模样,只有他还记得。

“等你想好了,我们就走出去。”

“你不用等我,我可能会想很长时间。”

“艹,所以你快一点想啊。”

  

END.

后记:感谢你看到这里啦,10月18号是我的生日,农历的在10月3月,最近比较闲就这么写啦。我一直都很迷茫吧,和故事里的我有同样的迷惑,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等我找到答案,等我成为我自己。所有的人都是按照原来的经历,所有的人都走向了救赎,因为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因为窝窝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还有大家要好好学习,不要学他们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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